章3 结发受长生-2-《帝国的黎明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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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赵行德回到斋舍中,陈东笑道:“元直,清明时节,我斋舍学子齐集郊游,你可一同前往?”赵行德道:“已经答应父执辈的尊长一同出城踏青,多谢少阳兄。”陈东笑道:“无妨,”俄尔又叹道,“每年清明的郊游乃是我太学士子中的一大盛事,不做那临风落泪,对月伤心之态,大家弹琴赋诗,痛饮狂歌,不参加确实是一大憾事啊。”

    “听说赵光实要向李博士家的女公子求亲了。”“是么?”赵行德淡淡地质疑道。

    “千真万确。”陈东啧啧道,“这事儿在汴梁都传开了,“那呆货居然编了个由头,说是梦中仙人指点他求娶才女。”顿了一顿又道,“又是丞相公子,又是神仙托梦,那李博士想不答应都不行,哎呀呀,眼看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啊。”

    “只怕未必吧。”赵行德没再追问下去。他正准备洗漱就寝,却听得庭院中,邓素与张炳仍然在为儒术学理之争而相互辩驳,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大。

    只听张炳道:“上善若水,讲的乃是遵从天道,是故圣人从天道而制法,然则圣人本身亦在天道之下,若法为道之表,则圣人亦在法下。”

    邓素却道:“此言差矣,道者,天下之序也,万物之有序,故为高下,为阴阳,为前后,人伦之序,故为君臣,为父子,为长幼,为夫妇。上善若水,法亦若水,寓意从上而下。圣王修法,下者遵凛,乃法之本意。若非王在法上,法又从何来?”

    张炳又道:“道所道,非常道。道者,天地之间,杂然无形,以无形无名,而成济万物。逆之者必亡,而顺之者必昌,是故王者必奉道。法者,道之表也,道者,法之本也。以道治天下,则万物皆在道之下,众人皆在法之下。是故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,是故王在法下。”

    这二人为王与法谁上谁下的问题争执不停,赵行德摇了摇头,低声抱怨道:“一天到晚地争论不休,还让不让人睡觉了。”陈东却道:“道不同不相为谋,非争论何以辩同道?何以道治天下?”

    赵行德素来谦逊淡泊,此刻心情却有些莫名的烦闷,便脱口反驳道:“党同伐异,这难道不是朋党么?朝政颓败若此,不正是因为党争么?”陈东反问道:“那你以为吾辈就读太学却是为何?”

    赵行德不假思索道:“养浩然正气,明圣人之学,晓治乱之道。”这是太学标准答案了。陈东却摇了摇头,叹道:“迂腐。”这时躺在床上尚未入睡的李蕤也罕见地出声道:“果然迂腐。”

    陈东看了李蕤一眼,与赵行德一起走到庭院中,方才道:“若只为你刚才说的那三点,这太学便可以废了。在乡耕读不能养气么?不能进学么?史书天下刊行,还不够你明治乱之道么?”赵行德没有答话,陈东又道:“朝廷之所设立太学,是为了让后辈士子在此明辨是非,结交同道,引为君子之朋。治学修身,则相互进益,坚持名节,绝不堕入浊流。出仕事国,则同心而共济,终始如一,使国家富强,致天下太平!”

    庭院中邓素和张炳此时也停止了辩驳走了过来,陈东继续道:“岂不闻欧阳文忠公之‘朋党论’,‘大凡君子与君子,以同道为朋;小人与小人,以同利为朋。此自然之理也。’君子结党,若是出自天下公心,有何不可?”

    他指着太学馆舍正中尊奉儒门先贤的建筑,沉声道:“昔年王文公制新法,本意是强国利民,但底下人心不一,胡乱操持,使新法反而成为扰民害民之法,王文公扩充太学,倡废科举而代之以学校,正是为了让太学生在这里同心同德,结为同党,日后以正驱邪,使朝廷制度和本意,上下如一。后来司马文正公执政,新法尽废,唯独对太学的规模和学子的重视,一如既往,此后历代名臣,无不视太学为朝廷育才之所。”

    王安石虽然过世多时,却仍然是朝中新党所推崇的名臣,就是陈东等以旧党自居的太学生,提到他时也有几分尊敬,听陈东如此说话,邓素和张炳一起点了点头,以示同意。此时党人碑才刚刚拆毁没有多久,朝廷严禁朋党,赵行德只摇了摇头,懒得驳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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