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二十一章:雪过春来,前世今生-《神国之上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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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宁长久模糊的意识里,许多存在于幻想中的记忆勾勒出了它的面目。

    记忆中,他骑上了马,在草原上驰骋,弯弓搭箭,身后尽是马蹄踏翻青草的声音,身侧似有一张面容模糊的脸。

    马蹄声远去,龙吟来自苍老的年代,好似诗句中的四面楚歌,太阳像是高高在上的悬鼓,砰砰砰地震响着,接着,他的身体好像也成了一张鼓,被人敲响着,随着天地齐鸣。

    体内似是有什么烧沸了,要顶破锅盖冲出来。

    宁长久抿着唇,眼皮不停地打着颤,他不知道这些记忆来自哪里,但意识虚弱之际,它们便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,好似觊觎濒死父亲财产的子孙后代。

    宁长久竭力地睁开眼。

    他以为自己睁开了眼。

    抬起头,天空中响起了战马载云呼啸而过的声响。

    轰轰轰!

    一瞬间,宁长久以为自己瞎了。等到定神之后,他才看清,他的上头高悬着九颗太阳。

    太阳投下了炽烈了光芒。

    金辉淌遍大地。

    天地为熔炉,万物为薪火。

    他没有觉得炎热,隐隐约约间,他觉得这些看似耀目的阳光里,藏着的是隐晦的、幽暗的、灰烬般的、不可见人的黑色。

    他想驱逐这些包裹在光明中的黑暗。

    于是他盯着太阳,下意识地将手伸到腰间。

    他什么也没有摸索到。

    太阳开始坠落,伴随着金乌聒噪的鸣叫。

    他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现实,只是知道自己要死了。忽然间,有什么东西蒙上了他的眼,那是轻盈的、迷蒙的东西,像是女子的衣袖。他看不清,也不知道那位女子是谁,但他觉得,这应是很美的画面。

    雪峡中,淅淅沥沥地响起了雨声。

    那是从天外飞来的一片云,跨越高山和大海,来到了他的头顶,浇下了琼脂玉露般的仙霖。

    云只有他衣裳那么大。所以这场雨也是为他一个人下的。

    黄昏来临,然后是夜色。

    雨下整夜。

    黎明在天边涌起光线,潮水般将雪峡吞没。

    宁长久睁开了眼。

    没有死……他从冗长的梦境里拉回了自己。

    白鹤真君的尸体已经腐烂不堪。

    他握着剑,从地缝中拔出,燎起剑火,将白鹤真君的尸体灼烧得一干二净。

    他不确定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。

    他摸了摸自己赤裸的肩膀,伤势犹在,尽是疤痕。但肩背却也很干净,肮脏的血污都被雨水冲走了,像是有人贴着他大哭过一场。

    宁长久立在原地,沉默良久。

    他耗费了一些时间辨认方向,然后朝着雪峡的一头走去。

    他又走了很久,从清晨走到了日暮。终于,他离开了荒野,耳畔隐约有马蹄声响起。

    山道上,一亮马车迎面驶来。

    “还载客么?”宁长久开口问道,声音有些沙哑。

    马夫看着他光着膀子,满是恐怖伤痕的模样,吓得牙齿打颤,不敢说话。

    宁长久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锭银子,递给了他,然后平静地走入了车厢里。

    马夫摸着这锭银子,咬了咬,许久之后,他低声问道:“客人要去哪里?”

    宁长久道:“随便哪里,我只是想坐坐。”

    马夫恭敬道:“我此行是去接人的……亲戚,是个小戏班子,要送去京城,不太能耽误。”

    宁长久嗯了一声,道:“请便。”

    马夫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宁长久道:“放心,我是好人。”

    马夫心想你这模样,看着也不是好人啊,但他也不敢质疑什么,策马扬鞭,载着这个奇怪的客人向着前方驶去。

    宁长久靠在颠簸的车厢里,闭目养神。

    马夫惴惴不安地驶着车,过了一会儿,车厢内男子的声音再次干燥地响起:“有衣服吗?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宁长久披上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裳,那衣裳并不合身,至少遮掩住了满身的伤势。

    他后脑枕着车厢的木壁,静静地想着什么,似在假寐。

    许久之后,他才呢喃着睁眼:“师尊,你到底是谁呢?”

    睁开眼时,他才发现,车厢中又坐上了三个人,三个皆是普通人,一个老人与两个小孩,普通到自己的神识都没提醒他有人到来。

    老人拉着个箱子,少年少女约莫是十一二岁的模样,他们躲在老人的左右手,目光畏惧地看向宁长久。

    宁长久主动开口,像普通人那样拉家常,道:“你们是去唱戏的?”

    老人听他话语温和,少了些戒心,点头道:“城里戏班子缺人手,我与他们是老相识了,便带着两个徒儿去帮把手,顺便锻炼一下他们。”

    宁长久点点头,笑道:“老人家的两位徒儿都是好胚子。”

    老人听了,心情好了不少,对这个唐突出现在马车里的人,印象有所改观。

    “你是读书人吧?”老人问道。

    宁长久轻轻摇头,道:“没看过什么正经的圣贤书。”

    老人看着他脖颈间的伤,皱起了眉头。

    宁长久笑道:“在山里遇到了老虎,打了一架,险些死了。”

    “老虎?”小男孩眼睛一亮:“多大的老虎啊,哥哥你是侠客么?”

    宁长久道:“能够杀死老虎,并不能称为侠客。猎人也能杀死老虎。”

    小男孩一本正经道:“那猎人也是侠客。”

    宁长久微笑不语。

    小女孩的咳嗽声突兀地响起,她先前一直没有说话,似是怕惊动这个少年,一直在强忍喉咙间的痒,此刻一口气咳了出来,弯着腰,小脸皱得痛苦。

    老人看着她,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小男孩连忙安慰道:“放心,到了城里爷爷会带妹妹去找好医生的,咳嗽不是什么大病,一定能治好的。”

    小女孩用力地嗯了一声,又咳了一阵。

    宁长久看了眼小女孩,问道:“你们是去京城演什么?”

    老人答话道:“这年头戏也不好做,大家喜欢看什么,就演什么了。近日又新了班戏,演最近风头最盛的少年侠客的故事。”

    “少年侠客?”宁长久问。

    老人笑了笑,道:“是啊,就是那个叫张久的,现在坊间都在流传他的事迹和来历,许多班子已经搭台唱了起来,我们的本子写慢了,得抓紧排演,否则等这波热潮过去,钱就不好赚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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